&esp;&esp;“会。”
&esp;&esp;“那校长呢？”
&esp;&esp;“校长也会。”祝今夏说，“是人都会害怕。”
&esp;&esp;“那校长又怕什么？”
&esp;&esp;他怕什么，这不明摆着吗？时序没说话，轻笑一声，目光落在祝今夏身上。
&esp;&esp;但祝今夏没抬头，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&esp;&esp;“校长怕的比我们更多。”她凝视着四郎拥金，轻声道，“昨天晚上你翻墙跑掉，他怕你出事，怕没有办法和你父母交代。”
&esp;&esp;“他怕做不好这份工作，你们没有书读，没有饭吃；怕招不来老师给你们上课，成绩不好，州里关闭学校；怕拉不到资助，你们没有教学设备，教室漏风漏雨；也怕老校长病重，交到他手里时是好好的宜波中心校，最后因为他没能接好班，没能保护好你们，连眼都合不上。”
&esp;&esp;空气短暂地凝固了。
&esp;&esp;四郎拥金在努力消化，时序眼里的笑意也骤然消失，他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人。
&esp;&esp;她没有回头，仍在说：“人从生来到离开，没有一个阶段是不害怕的，但害怕不能阻止我们往前走。”
&esp;&esp;她说，“你看，校长害怕，也依然在努力当好这个校长。我害怕，但还是要踏进教室给大家上课。”
&esp;&esp;最后，她微微一笑，问：“所以四郎拥金，你愿意克服害怕，带我一起踏进教室吗？”
&esp;&esp;祝今夏站起身来，朝面前的小孩伸出手去。
&esp;&esp;那只手白净，纤细，像春日里探出的一支玉兰花，攫住了大人与孩子的目光。
&esp;&esp;四郎拥金迟疑着，瑟缩着，最终深吸一口气，回握住那只手。
&esp;&esp;小小的骑士脸色苍白，步伐局促，却仍以不失英勇的姿态护着祝今夏踏进教室，踏上讲台。
&esp;&esp;进门的一瞬间，所有目光落在身上，有探究，有打量，有嘲笑，有不明就里。他紧张地握紧了那只手，却察觉到她也微微用力，像是在回应他。
&esp;&esp;四郎拥金抬起头来，落入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眸里。
&esp;&esp;女人俯身，在他耳边轻声说：“谢谢你保护我，四郎拥金。”
&esp;&esp;那一瞬间，所有的目光都不见了，只剩下一片青涩的欢喜，和小小的骄傲。
&esp;&esp;时序站在教室后方，目送一大一小走进教室，一个站上讲台，一个坐回原位。他什么也没说，什么也没做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&esp;&esp;祝今夏说：“今天我们来写一篇作文。”
&esp;&esp;要如何正确地让孩子们接受人都会出糗的事实，淡忘并不再嘲笑四郎拥金？要如何让四郎拥金明白，被人笑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？
&esp;&esp;祝今夏转过身去，在黑板上写上：《我最难忘的一件窘事》。
&esp;&esp;没有字数要求，没有具体限制，她要孩子们写出自己最尴尬的经历，写得好的有奖励。
&esp;&esp;动笔之前，她也鼓励大家先行讨论，都起来说说自己有过什么尴尬的瞬间。
&esp;&esp;起初孩子们你看我、我看你，没人说话，她就笑道：“那我先来吧。”
&esp;&esp;“我上高中的时候，隔壁班有个很好看的男生，每天上学都能看见他骑车经过，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，后来我决定给他写一封情书。”
&esp;&esp;这样的开头当然是很劲爆的，孩子们纷纷竖起耳朵，还有人拍着桌子瞎起哄，吼到一半，发觉后脑勺有灼烧感，回头看见来自校长的死亡凝视，声音立马卡在喉咙里，回头僵硬地坐端正。
&esp;&esp;祝今夏并不忌讳什么，笑着继续。
&esp;&esp;“情书写了好几天，我把它揣在外套口袋里，趁去上厕所的时候，在隔壁班门口东张西望半天，最后总算鼓起勇气把他叫出来了。当时过于紧张，我连看都不敢看他，手脚都在哆嗦，一把掏出情书塞他手上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进厕所了。”
&esp;&esp;“后来呢？”
&esp;&esp;“后来呢！”
&esp;&esp;“他接受你了吗？”
&esp;&esp;“接没接受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等我跑进厕所，一摸口袋，发现信居然还在包里。”
&esp;&esp;“啊！”
&esp;&esp;“怎么回事？”
&esp;&esp;“不是给出去了吗？”
&esp;&esp;祝今夏幽幽道：“信是还在，再一摸，另一只口袋里的卫生棉不见了……”
&esp;&esp;气氛凝滞了一秒钟，全班哄堂大笑。
&esp;&esp;女孩子们面红耳赤，男孩子们挤眉弄眼，对于山里封闭的环境来说，不管是生理期还是情书都是不太能诉诸于口的东西。而祝今夏不仅说了，还说得大大方方，妙趣横生。
&esp;&esp;气氛一下子被炒热了，当然要趁热打铁。
&esp;&esp;“是人都会有尴尬的时候——”祝今夏一边说，一边朝教室后面走，最后停在时序身旁，忽然拍拍他的肩膀，“不信你们问问校长，他肯定也有窘事可讲。”
&esp;&esp;炽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，从四面八方投向时序。
&esp;&esp;“……”
&esp;&esp;时序原本也在笑，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，他瞥祝今夏一眼，压低声音：“拿自己开刀就算了，拉我下水？”
&esp;&esp;祝今夏也放低音量，含笑道：“老话说得好，常在河边走，哪能不湿脚？既然湿了脚，干脆洗个澡。”
&esp;&esp;迫不得已，时序只能选择洗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