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我说这话不是故意的。”李东阳叹气，“时也命也，这么倒霉的事情每次都被他碰到了，我们也无话可说，他这些年身子不好，强撑考了这么久，你也知道我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，每逢考试下来，都要大病一场，昨日突然跟我说不打算考了，我竟还松了一口气。”
&esp;&esp;王鏊也跟着叹气。
&esp;&esp;“用修也说了，他还年轻，这次本来就是试试水，正好可以再好好准备三年，争取博一个状元回来，也许气运在下一届呢，说不定是因祸得福呢。”李东阳继续说道，“现在焦阁老的儿子考中了也是好事，你这每日瞧着不高兴，连带着他也要不高兴。”
&esp;&esp;王鏊闻言更是叹气：“那焦黄的卷子……哎，可惜了，有人保着，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若是先帝还在，谁敢……”
&esp;&esp;李东阳拍了拍他的手背，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。
&esp;&esp;两人对视一眼，各自摇了摇头，随后相携离开。
&esp;&esp;等两人走后，抱着小猫的江芸芸也跟着从头顶的树枝后探出脑袋，随后把小猫踹到兜里，最后飞快爬下树，把小猫放走。
&esp;&esp;下值后，江芸芸特意跟着李东阳回家，去看望再一次落榜的李兆先。
&esp;&esp;正巧，杨慎也在。
&esp;&esp;杨慎很是年轻，唇红齿白，脸颊窄而眉眼浓密，长得一副斯文俊秀的好相貌。
&esp;&esp;“其归。”李兆先一看到她先是一愣，后来忍不住笑了起来，“我，哎，我，哎，你回来时我特想去见你，结果我爹压着我读书，现在也总算是心无旁骛来见你了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笑：“是不是少了我这个‘师叔’的督促啊，读书懈怠了啊。”
&esp;&esp;李兆先一听就气笑了：“不要喊这个!”
&esp;&esp;“怎么不能喊。”江芸芸不高兴说道，“你就说我是不是你长辈吧。”
&esp;&esp;杨慎一听，突然心中警铃大响。
&esp;&esp;果不其然，江芸芸的视线也紧跟着幽幽看了过来：“完了，还有个师侄呢，好新鲜的师侄啊，来，叫师姑。”
&esp;&esp;杨慎一时间小脸通红，愣是不敢说话。
&esp;&esp;“少戏弄人。”李兆先维护杨慎，“你不会是来安慰我的吧，不用安慰了，我现在好得很，我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。”
&esp;&esp;“那坏了，我给你买了一盆芍药，你怕是用不上了。”江芸芸变魔术一般掏出一盆花来。
&esp;&esp;李兆先眼睛一亮：“好漂亮的花。”
&esp;&esp;“美吧，浩态狂香，未来定然也能如此。”江芸芸递了过去。
&esp;&esp;“借你吉言。”李兆先说道，“晚上留着吃饭吧，正好也能和用修认识认识，用修凡宇宙名物之广，经史百家之奥，下至稗官小说之微，医卜技能、草木虫鱼之细，全都有涉猎，和你一样厉害，你们一定有共同语言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笑着点头：“今日就先聊聊天，回头有的是切磋的机会。”
&esp;&esp;“自然，难得休息也该只谈人间，不见经学。”杨慎也跟着说道。
&esp;&esp;三人开始就着京城的夏日随意讨论起来。
&esp;&esp;一顿饭后，李东阳拉着江芸芸去书房密聊，打发两晚辈自己玩去。
&esp;&esp;“师兄作什么这么严肃。”江芸芸一看李东阳严肃的脸，不解问道。
&esp;&esp;“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啊。”李东阳率先起调。
&esp;&esp;江芸芸笑：“师兄有话直说就是，我们之间何来如此客套。”
&esp;&esp;李东阳话锋一转，叹气说道：“过几年我就想致仕了，我已经六十有一了，年老体弱，在内阁多年，人人都只看得到我风光，我这担忧他们确实浑然不知的。”
&esp;&esp;“回头我让张道长来给您看看。”江芸芸说。
&esp;&esp;“看什么，我说我并非恋权之人，他人不信，但你大概是知道的，先帝还在时我就请辞多次，奈何国事多磨，后来晦庵和木斋都走了，我更是为难，却也知道若是我此时离开，那国家危亦，我身负先帝所托，是万万不敢以国事开如此玩笑，这些年也是心力憔悴。”
&esp;&esp;李东阳确实老了许多，前几年他身边的旧人换了一波又一波，他一个人在内阁独木支撑，还要忍受外面的攻讦，可以说是度日如年。
&esp;&esp;“师兄多受累谁人不知，可国家现在也离不开人。”江芸芸想了想斗胆说道，“至少次辅焦芳不能担此重任。”
&esp;&esp;李东阳叹气：“我自然知晓，所以我今日不得不说这事，焦芳留不得，刘瑾也是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看了过来。
&esp;&esp;“我知你不愿沾染□□，可你若是想要往上走……我是说首辅是个好位置，很多年前我就和你说过，你想要做的更多，想要你的理想全然实现，首辅是你必须要坐的位置。”李东阳认真说道。
&esp;&esp;“师兄愿意帮我？”江芸芸惊讶问道。
&esp;&esp;其实她回来后明显感觉到原先京城里认识的那些人对自己的疏远。
&esp;&esp;不仅因为她是女人，更多是谁也不敢在她身上下注。
&esp;&esp;就目前来看，她的赢面也确实不大。
&esp;&esp;“至少你是真心的。”李东阳低声说道，“而且我就一个独子，磕磕绊绊到现在，他考上功名我担心，考不上我也担心，我想着，若是你，至少能让国事安稳，他也能做个快乐的农家翁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沉默，随后起身行礼：“定然不负首辅期望。”
&esp;&esp;李东阳看着她笑：“坐下吧，我也是有私心的，这世上如你一般的人，太少了，我见久了，实在难以忘怀，老师当年……当年他也是有苦衷的，你不要难过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低着头，小声说道：“已经哭过了。”
&esp;&esp;“哎，好孩子。”李东阳叹气，“其实还有一件事情，想要你帮我参谋参谋。”
&esp;&esp;“师兄请说。”
&esp;&esp;“徵伯到底要不要再考，真不考了，如何安排他的去处，我二十八虽才生下他，出生仅四个月生母就病亡了，我照顾的也不尽心，如今年老了，也开始操心起孩子的事情了。”
&esp;&esp;“徵伯还想考吗？或者说，他想做官吗？”江芸芸说道，“他如今已是举人，若是去偏远地方做个县令，想来陛下会看在您劳苦功高的份上，同意这个事情的。”
&esp;&esp;李东阳想了想：“怕是不愿意，我也不舍他受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