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黎未寒这句话,也算是勉强符合意境。
&esp;&esp;时惊尘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船内的人,有月光斑驳在黎未寒的脸上,他微微勾起的唇,带着十足的惬意。
&esp;&esp;旁人说黎未寒言行粗鄙莽撞,却不知这人风雅起来,无人能及。
&esp;&esp;那“满船清梦压清河”,未必出自黎未寒之手,但黎未寒却从没停止去追寻这样的景色。
&esp;&esp;黎未寒看了时惊尘一眼,颇为得意地问他道:“好看吧。”
&esp;&esp;“好看。”
&esp;&esp;时惊尘的目光舍不得从黎未寒的脸上挪开,他抱着怀里的棉花娃娃,心中在想这世上多少灵力滋养,才能幻化出黎未寒这般的人物。
&esp;&esp;他分明厌恶黎未寒的颐指气使,又不满他的任意妄为,目光却又忍不住地为他屡次停留。
&esp;&esp;这世上人人都在成为旁人眼中的好人善人,只有黎未寒,他在做真正的自己,磊落,洒脱,无人能及。
&esp;&esp;“我幼时露宿荒野,以天为被,以地为席。那会儿满天都是低垂的星子,只可惜身上冷的厉害,肚子又饿得很,只觉得自己的命运坎坷,世道不公。如今偶然窥见美景,细想起却是从前都见过的景色,只是当时无心去看,便就此错过。”
&esp;&esp;黎未寒的声音在夜风中,与这满河道的凉凉的水融为一体。他抬眸看着舱顶漏下的月光,忽然想起了原著里的折梅仙尊。
&esp;&esp;那原著里的折梅仙尊做过不少错事,但也非心甘情愿走上那条路。
&esp;&esp;这世上人人都是可怜人,但如果永远觉得天道不公,便容易一辈子沉沦与堕落。
&esp;&esp;他希望时惊尘记得身上背负的仇恨,却也不希望这小孩儿心中只有仇恨。
&esp;&esp;“师尊。”时惊尘看着黎未寒,问他道,“师尊也有流落在外的时候吗?”
&esp;&esp;“有的,我并非名门,自然无人庇佑。”
&esp;&esp;“那师尊与我,是一样的。”时惊尘从前只觉得黎未寒天纵奇才,所以才如此狂傲不羁,如今看来,背后也是吃了不少苦的。
&esp;&esp;黎未寒听他这么说,撑起身子来,道:“你不一样。”
&esp;&esp;“如何不同?”
&esp;&esp;黎未寒仔细想了想,一本正经道:“你……有本尊庇佑。”
&esp;&esp;这句话,让原本尚有几分清明的人彻底无法思考了。
&esp;&esp;时惊尘看着黎未寒,一时很难形容自己现下的感受。那是满目荒凉中忽然看到一片生机蓬勃的花海,是满满长夜乍现的天光。
&esp;&esp;时惊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,在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,想要庇护他。
&esp;&esp;“师尊。”
&esp;&esp;“嗯?”
&esp;&esp;“美景易逝,万一天亮了,怎么办?”时惊尘很是矫情地问了一句。
&esp;&esp;黎未寒继续躺下去,淡淡道:“天亮了,就暖和了。”
&esp;&esp;“暖和?”
&esp;&esp;“嗯……”
&esp;&esp;黎未寒喜欢天亮的时候,起码不至于被冻死。
&esp;&esp;时惊尘静静思考着这几个字,很现实,很朴素的几个字,不惊艳,但听起来莫名心安。
&esp;&esp;他很喜欢。
&esp;&esp;“师尊今夜怎么想着出来?”时惊尘问了一句,他记得黎未寒睡起来一向很沉,白日劳累怎么夜里又有精力起来了。
&esp;&esp;黎未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静静地看着船舱。
&esp;&esp;为什么起来呢,这得问楚然那个小兔崽子。
&esp;&esp;时惊尘见黎未寒不语,也躺下去,与他一起看舱顶漏下的月光。
&esp;&esp;夏夜的风徐徐吹来,带着河道潮湿的气息,时惊尘躺在黎未寒身侧,忽然觉得此情此景,美好到有些不真实。
&esp;&esp;他从未想过自己能遇到黎未寒呢这样的人,那样透彻的人,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,他很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,却又觉得这样的梦与真正的梦是不一样的。
&esp;&esp;倘若真在梦中,或许不必如此熬煎与小心翼翼。
&esp;&esp;喉咙中似是堵着一团东西,时惊尘深吸了一口气,刚唤了一声师尊,忽然发现身侧的人已经沉沉睡去。
&esp;&esp;“师尊,我……”
&esp;&esp;时惊尘到底是没能知道自己想说什么,他胸腔有一团莹莹火焰,他想那团火焰迟早有一天会冲出胸膛的。
&esp;&esp;那便等想好了,再说吧。
&esp;&esp;
&esp;&esp;时隔多年黎未寒又一次睡在了外头,夏夜里的风凉爽宜人,并不似冬日里难挨。
&esp;&esp;黎未寒醒来后见时惊尘还睡着,先一步起身出了船舱。
&esp;&esp;眼下时辰还早,天上是一轮温度还没有升起来的红日。
&esp;&esp;黎未寒用头发测了测风向,拿起一旁的竹竿撑船往下游去。